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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铁族与碳族的集合，但有生以来，袁乃东也犯过无数次错。记错，看错，听错，估计错，判断错，信错了人，做错了事。然而，此前所有的错，加起来都没有这一次严重。

之前的忧心，有了解释。然而……

“死亡哨音”是薇尔达发明的超级武器，由三艘狩猎者战舰，奥蕾莉亚号、希尔瓦娜斯号和温蕾萨号，共同执行，“奥蕾莉亚号你见过的”；三艘狩猎者战舰就像是三只蜜蜂，在世界上最大的水坝边飞行，试图用自己的尾针，在坚固的水坝上戳出三个小洞，让激射而出的水柱，干掉正在追捕自己的空天战机，同时自己还要成功躲避水柱，滴水不沾，“水坝是物质世界，水柱是暗能量”；死亡哨音第一次使用，就在木星附近，一举干掉了铁族最大的星舰，立方光年号，传说中它的火力能够覆盖一立方光年的空域，击碎行星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第二次使用死亡哨音是在金星，一口气将三分之二个铁族舰队化为齑粉，消散在星际之中。

倘若巨壁系统是放大版的死亡哨音，那地球……

“巨壁系统已经启动了吗？”薇尔达问。

“已经启动了。”现在可以肯定，刚才基博峰的颤抖，就是巨壁系统正式开始工作了。“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巨壁系统？”袁乃东问，“比如，炸掉整个巨壁一号基地。”

“不，不行。”薇尔达说，“把巨壁一号基地炸了，你也只能拯救三分之一的地球，因为还有巨壁二号基地、三号基地。干掉巨壁系统的关键不在地上，关键在天上——拉尼亚凯亚。它是整个巨壁系统的总控制中心。”

拉尼亚凯亚是多年前太空军司令部所在地，位于地球同步轨道上，一个能容纳数万人的空间城。在第二次碳铁之战后，所有的太空活动被逐步放弃，拉尼亚凯亚和其他已经建成的地球环组件一样，最终被抛弃了。现在看来，乌胡鲁为了执行巨壁计划，重新启用了拉尼亚凯亚。

“还来得及吗？”袁乃东问，“巨壁系统已经启用了一个小时。”

“不知道。”薇尔达说，“这是巨壁系统第一次使用，没有经过任何调试。而未经调试的庞大系统，谁也无法保证它第一次使用就能正常工作。”

袁乃东心中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苗。巨壁系统虽然如期完工，但考虑到完成它的技术是如此原始，如此粗糙——它只是一些古老科技产品堆叠在一起的庞大得畸形的怪物——想要战胜它，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我去。”他对薇尔达说，“我犯下的错，我来改。”

袁乃东走向何敏萱：“敏萱，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已经准备好了。”

“我们去拉尼亚凯亚。那里距离这里三万六千公里。”

“怎么去？”

“坐宇宙飞船去。”

“好咧。”

何敏萱对冉翠说：“我已经把你设置为这些神兽的主人。你的命令，就和我的命令一样。”

“当心，敏萱。”冉翠说。

“你也当心。”何敏萱说，“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挖化石。”

袁乃东也叮嘱马承武，坚守阵地，“全靠你了”。马承武一脸坚毅：“没问题。”

何敏萱伸出双臂，抱住袁乃东，刀刃翅膀全部展开，竟有15米长。她扇动两下翅膀，飞了起来，再一次冲破碎的窗户飞出了重生宫。下面传来啪啪的枪声，这是几个乌胡鲁向着天空不甘心地射击。他们的子弹都射空了。然后，白磷团、游击队和神兽们向着天神卫和堕落者发起了冲锋。从空中俯瞰，整个乌胡鲁神殿都变成了战场。

在遥远的山头上，腾起一道道烟柱，数十颗白磷弹向着乌胡鲁神殿飞去。应该是毛勇和黄文军他们在击败了巡山的堕落者后，终于有机会向着乌胡鲁神殿开炮了。

然而，这一切都已不再重要。

袁乃东反手勾住了何敏萱的腰部。两个人在凛冽的寒风里，向着山脚沿一条弯曲的弧线飞去。神殿，雪原，斑马岩，向后急速后退。他们一头扎进滚滚云海里，飞了好一阵才钻出厚厚的云层。冰湖，峡谷，千里木，已经被他们远远地抛在身后。

他们继续飞，看见朝圣路上，溃散的信徒宛如失去了家的蚂蚁。有人看见了他们，立刻跪下，不停地磕头；另一些人大声诅咒，虽然隔得太远，听不见他们诅咒了些什么；更多的人则是沉默不语，宛如冰下的石头。

他们飞得很快，很快找到织田四号营地，又找到乞力马扎罗机场。在袁乃东的指引下，两个人降落到机场的维修棚里。曙光女神号好好的还在。希望它没事儿。看到飞船，袁乃东不由得想到了母亲，不知道她此时怎么样了，但眼下事情紧急，他无暇多想。于是领着何敏萱，上了曙光女神号，钻进驾驶室，以最快的速度启动了飞船。

“真漂亮啊。”何敏萱赞叹道。

袁乃东本来想解释，曙光女神号在火星上是很普通的飞船。想一想，又算了。“去拉尼亚凯亚，全靠它了。”袁乃东看着仪表盘上的各种数据和指示灯，自检跑完，一切正常。他对何敏萱说：“坐好，绑好安全带。起飞的时候会有很大的震动。”

何敏萱收了翅膀，依言坐下。袁乃东在操作台上，运指如飞，下达了一连串的指令。发动机低低地吼叫着，船身晃动，然后曙光女神号稳稳地飘出维修棚，划出一道斜向上的优美弧线，向着蓝天，向着蓝天之上的太空，以最快的速度飞去。

最初几十秒的震动是最为剧烈的。

过了卡门线，震动明显减少。再往上，空气越来越稀薄，飞船的速度越来越快，当窗外出现地球巨大的弧线轮廓时，引力似乎突然消失了，一切都漂浮起来。

“有趣。”何敏萱感受着失重环境下的各种变化。“我在数据库里都读到了，但还是没有自己亲自来感受，来得真切。”她看向窗外，立刻大张了嘴，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那就是地球？好美呀！”她说，“完全没有办法用语言来形容。”

袁乃东把飞船的驾驶权交给主控电脑，自己呆坐一旁，不去打搅何敏萱欣赏宇宙的美丽。何敏萱忽然转头，对袁乃东说：“袁大哥，谢谢你。”袁乃东奇怪地反问：“谢我什么？”何敏萱回答：“没有你，我怎么能看到这样美丽的景色呢？”袁乃东暗叹一声：“我该谢谢你才对。”何敏萱模仿袁乃东的语气：“谢我什么？”袁乃东回答道：“谢谢你陪我一同作战。”

“我们这是去拯救地球的路上。如果不能及时赶到拉尼亚凯亚，在克莱门汀启动巨壁系统之前，阻止她，这一切都会在死亡哨音里，烟消云散。”

“可怕。”何敏萱如此评价。

“真正可怕的不是死亡哨音，而是使用它的人。”袁乃东说。他盯着窗外，沉默了很久，然后对何敏萱说：“我犯了大错。”

“我总是以常理来揣度乌胡鲁。最初，我以为乌胡鲁的目的是要维护重生教的统治，然而不是；然后，我以为乌胡鲁的目的是要继续活下去，然而不是。乌胡鲁说，他死而复生是来做大事的。创建重生教，是大事；重生教一路披荆斩棘，望风披靡，最终一统地球，更是大事。但在那之后呢？跟统一地球相比，什么样的事情能称得上是大事？唯有毁灭地球！

“生杀予夺，一切尽在掌握！哪怕对象是地球，也是如此。这是何等的骄傲，何等的尊崇，何等的荣耀！与之相比，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简直微不足道。

“然而，我再仔细想了想，这种说法也不全对，无法解释所有的问题。就在刚才，我想明白了：乌胡鲁的目的不是毁灭地球！不是灭绝碳族！而是另有深意……

“织田敏宪死过，和他挚爱的乞力马扎罗号航天母舰一起死在了火星上，经由桐山满制造的人格迁移系统，他又死而复生，在地球的乞力马扎罗山马文济峰四季行宫里活过来。摇身一变，变成了乌胡鲁，世间唯一的天神。

“死而复生这一事件在乌胡鲁心里留下的烙印太过深刻。死亡，重生，然后获得某种力量，某种不可思议的自由。这成为织田敏宪或者乌胡鲁一以贯之的执念。他认为，坚定地相信，自己能做到，整个地球也能做到。毁灭了地球，它会在无垠宇宙的某个角落重生，并且变得更加美好！这才是乌胡鲁制造巨壁系统，全心全意毁灭地球的真正原因！”

何敏萱也被这个结论完全震住了。“怎么可能？”她轻声问道。

“刚才你也看见了，乌胡鲁在天神卫体内重生无数次，倘若他只是想继续活下去，或者继续维护重生教的统治，他没有必要亲自上战场冲杀。地球的毁灭与重生，才是他眼中的大事。”袁乃东的语速越来越快，语气也越来越坚定，“实际上，他在拖延时间，为克莱门汀启动、调试、运行巨壁系统争取时间，因为他知道，能够阻止克莱门汀的，只有我。”

“乌胡鲁的所谓重生，其实是人格迁移，背后是一整套科技产品在支持。可地球毁灭后如何重生？有什么在背后支撑？又如何证明？”

“他们只需要相信，不需要证明。”

何敏萱思忖了好一会儿，点头说：“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袁乃东说：“找到拉尼亚凯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