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救援人员就到了， 乔君影看见一个陌生的面容还带着点稚气的女子扶起画面中的她，似乎说了些什么。

她抬起被腹部鲜血染红的右手扣住女子的胳膊，身上的剧痛似乎被缓解了， 她感觉不到腹部的存在， 嘴唇颤抖地艰难吐字。

女子面带关切地回应，扭头大喊着，似乎在叫担架，然后她把她暂时留在原地， 转身去看其他的伤员。

那个女子突然间抬头看向某个角落，抬手招呼几个武装人员跟着她跑了过去。

乔君影好像疼得麻木了， 她努力把自己撑起来，捂着腹部焦急地看着街对岸。

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脖颈滚落， 她站不起来，只能右手撑着地面一点点拖着沉重的身子移动。

“哎！你别动！你别动！”

一个女子的声音伴随各种警报声突然响起， 同时群众的哭喊声、火焰熊熊燃烧的爆裂声、救援人员的喊声和消防车的水声响成一片。

混乱的声音惊得观看的乔君影猛地一颤，她看见急救人员冲上来按住还想要向前挪动的自己，有担架被放置在身边，几个人七手八脚给她包扎伤口， 还有人扶着她的胳膊要给她输液。

“能听见我说话吗？你叫什么名字？”

“乔君影。”她脸色苍白，呼吸又浅又快，挣扎着执意要抬起身子，“放……放开我……清晏！清晏！”

“请您冷静一点！请您冷静一点！”

“不要……清晏！”

“你不能再动了！不准动！你别动！”

上方有不知名的机器飞过，她紧紧盯住街对面的眼睛蓦地一亮，强撑着伸出一只沾满血液的手。

周清晏灰头土脸地从对面小跑过来，在担架旁边绊了一下直接跪在她身侧， 指甲崩裂布满灰尘的手与她紧紧相扣。

急救人员把乔君影抬上担架， 让她双腿屈膝抬高下肢， 看了一眼周清晏，“你是家属？”

盯着脸色惨白的乔君影沉默地点头，他空着的那只手摸了摸她披散凌乱的长发，阳光下他的脸竟然也有些发白。

“那一起上车吧。”

急救车鸣叫着驶离事故现场，因为大量失血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眼前阵阵发黑，呼吸急促，她握紧掌心的手，惨白开裂的嘴唇小幅度开合，不停地呼唤他的名字。

周清晏没有开口，他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弯下腰，将她的手带到唇边轻吻一下，然后贴在脸侧不动了。

“你也在现场？身上有不舒服的吗？我给你查……”

他默默摇头躲开急救员的手，闭上眼睛似乎在感受脸侧的温度，又长又密的睫毛下垂显出一种疲惫的姿态。

画面外的乔君影看着他愈发苍白的脸颊微微阖目，分神去关注还在她空间里的人。

他身上的白光已经消失，但或许是损伤太过的原因至今未醒，哪怕在外面她也能察觉到他的呼吸，清浅悠长且平稳。

在外面玩累了的猫咪无声地窜进门，轻巧落在沙发上，在他脸旁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窝成一团，它的身形似乎变大了些，连身上的毛都长长了。

既然她已经完全成为这个空间的主宰，或许……

看着浑身是血的人，乔君影闭上眼睛平心静气努力控制自己的精神，她似乎真的可以……

只见周清晏皮肤上、衣服上干透的血片慢慢脱离向上浮起，某一瞬间在空气中突然碎成粉末，引得猫咪伸出爪子去挠，最后却扑了个空。

“……病人腹部外伤，血压70/40，心率140，呼吸微弱。”

医生的说话声勾回她的注意，乔君影睁开眼睛重新注视着墙壁。

“这位是……”

“他是家属，病人一直拉着他不肯松开。”急救员看了一眼垂眸不语的周清晏，压低声音对接诊护士说，“爆炸的时候他也在现场，路上他不让人碰，你们注意一下哈。”

“好，抢救二室！”

护送乔君影进了手术室，周清晏在门口踉跄一下松开了她的手，喉结明显地滑动，暗色的血液顺着唇角滑落。

“抽血配血查血型凝血全套！”

“快！把他扶过来！”

“室颤了！快！准备除颤！”

躺在抢救**的周清晏侧头看着她因强脉冲电流而弹起抽搐的身体，无力地冲她伸出一只手，“乔乔……”

……

“两个病人转入EICU，这是他们的身份证，让护士长去联系家属。”

……

“主任，7、8号床的病人都签署了沃野志愿同意书，您来看一下吧。”

“嗯。”穿白大褂的男人确认了两人的身份，在平板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准备提取。”

……

“7号病人血压开始下降！”

……

“8号病人室颤了！”

……

“血压维持不住了！”

……

“酸中毒还没有纠正！”

……

“滴——”

……

“滴——”

……

“死亡时间，下午五点十二分。”

……

“死亡时间，下午五点十七分。”

……

“去联系科学院的人吧，把……把东西送过去。”

“好的，主任。”

……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怎、怎么会……明明之前还好好的呢……影影还说要给我带礼物呢，怎么就……”

“病人临终前希望两人可以合葬，嗯，他们希望用一个骨灰盒合葬。”

“影影……小晏……”

“阿瑜！”

“瑜姨！瑜姨！”

“快！抢救一室！”

……

“阿瑜，你醒了。”

“嗯，琪琪那孩子呢？”

“说是出去给你买粥了。”

“嗯。”

“小影和小晏……他们确实签署了志愿书。”

“我猜到了……幸好我们……咳咳咳！”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要再说话了，我明白的。”

看着暗淡下来的墙壁，乔君影像是一个死气沉沉的蜡像一般，半晌没有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环形墙壁下方突然悄无声息地滑开一扇小门，白色的光线照了进来。

像是被光线突然惊醒似的，乔君影的睫毛猛地一颤，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幸好周清晏不在，她不由得再次庆幸。

虽然看他的表现应该也是早知道他们已经死亡的事实，但她觉得如果两个人一起围观他们的临终情景总有点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现在这样也好，只不过是心照不宣而已。

她又想到自己在死亡博物馆里面看见的场景，虽然那里没有直接让她看见死亡场面，但出现的事物无不在暗示“死亡”。

乔君影起身走向那个打开的小门，在接触到门口光线的一瞬间，他们坠落过程中未说完的话突然出现在脑海。

“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嗯。别担心，我说过的吧，摩罗斯游戏不会设置必死局。”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已经死了？

——嗯。

还真是隐晦啊，还有……这件事要不要告诉队友们呢？

她一边走进白光一边思考着，在她穿过小门的刹那，出现在了一个空无一人的大广场上。

“这里……”乔君影愣了愣，循着记忆穿过各种店铺，她在一个小店面前停下脚步，“果然。”

暗淡的“美梦成真”招牌如记忆中一般挂在窗口上方，这里正是“198100-眼见为实”的支线场景。

所以“00”结尾的游戏不常见，是因为它们在暗示真正的游戏背景吗？

现在想来，她在支线里扮演的测试员所做的任务和玩家进入摩罗斯游戏何其相似！

虽然玩家不会因为通关游戏被删除记忆而疯掉，但游戏中不低的死亡率和消耗极快的测试员也能对上。

黑袍子的经营者不就是游戏之外那些店铺场景里的NPC吗，而灰袍子的维修家……

虽然没有真正见过，但摩罗斯众多游戏的运作总是需要人员掌握的，或许周清晏口中负责抽取游戏场次记录数据的卡厄斯和那些能跨越不同游戏的NPC都属于这一类。

在那个支线任务里，三种身份的人都需要通过不同的工作来赚取积分维持日常生活。

玩家通关游戏获得积分，消耗积分购买物品自然不必多说，她想起那个在她通关失败时给她发支线任务维持游戏场运转的NPC的话。

“但同时我也受到了摩罗斯给我的惩罚，它让我成为一个普通的外来者，但没有给我一具普通的身体，我不能自杀、其他boss也不会杀我、摩罗斯死亡的规则对我不起作用。”

再加上在“陪我玩”中姐妹花关于“规则”的话和穆妩眸强调“扮演boss不能OOC”，就算NPC不用积分，他们也是遵守某种规则来维持自己的生活的。

不过既然“00”不常见，为什么她会在短时间内遇见两个？

是真的是巧合，还是抽取游戏的卡厄斯在作怪？

如果是卡厄斯，那祂为什么要这么做？

转身看见空****的猫咖，乔君影推门而入，橱柜里精致的甜点似乎还在等人品尝。

她绕过柜台走到里面，一扇小门在冰柜后面露出一条缝，被勾起好奇心的她控制着藤蔓移开冰柜，就在她握上门把准备开门时，空间里的周清晏终于悠悠转醒。

顾不上小门的乔君影进入空间出现在沙发旁边，“你还好吗？”

“……嗯，我没事。”周清晏晃晃头站起身，看见周围的环境没有一丝奇怪的样子，“我要去洗个澡。”

等他清清爽爽出现在面前后，两人一猫瞬间离开空间，出现在那扇小门前面。

“这里是……等……”周清晏明显被所处的位置惊了一下，“等等！先别开门！”

听到声音时乔君影已经看见了门内的东西，她僵住身子，手无力地从门把上滑落，吐字艰难，“清晏你……你……”

“我……我不是……”

作者有话说：

安方瑜：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①急救部分参考《腹部外科实践》，吴咸中、王鹏志；《实用院前急救手册》，涂汉军，刘菊英，肖敏

②EICU：急诊重症监护室（Emergency Intensive Care Unit）